和小珠说起许多事,回忆自己在上海的生活,读书时期拿了哪些奖项。 她看起来对小珠很亲近,不断问小珠原先是哪里人,来到缅甸习不习惯,有没有和她当初一样想回去。 小珠按照黎娟给她准备的资料一一回答。说自己来自长江以南的一个城市,对这边的气候不大适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一点想家。 碰到答不上来、怕答错的时候,小珠就轻轻带过,或是又把问题抛回去,引杜安莲说更多。 小珠最开始很战战兢兢,仿佛课上被老师抽问一样紧张,好在中国的一切对杜安莲而言也已经是半辈子之前的记忆,她问得并不深,即便小珠的描述有些出入,她也分辨不出来,于是小珠渐渐放松些许。 但谈话渐深,小珠看着这位杜安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对方意图并不在此。 据说杜安莲十八岁时离开故土,在缅甸和恋人携手打拼了七年后成婚,在拿到结婚证前就已经完成了移民。 离开得这么坚决,如今杜安莲体态丰腴浑身珠宝,出门逛街身边也跟着两三个随行仆下,已经过上了自己当初追求的生活,真的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找一个陌生人来共叙思乡情吗? 小珠心里存疑,虽然贴近她坐着,但绝不敢真的和她掏心掏肺,以为自己能和对方拉家常。 她直觉对方另有所图,但对方迟迟不现,仿佛举着若隐若现的火苗一直观望,等她给出引线。 小珠不知道能怎么办了,那就送礼吧。 她对杜安莲不好意思地笑笑:“第一次和您见面,有些仓促,请您包容。您应该什么都不缺,但听说您有一个优秀的女儿,这个礼物应该很符合您女儿的气质,还希望您能够收下。” 小珠侧过脸,对楼梯后面候着的人点点头,对方立刻小步靠近,送上一只硬挺的只缀着logo的洁白纸袋,又用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从里面取出一只崭新的拿铁色中号手提包。 小珠只在一旁浅浅地微笑着,显得云淡风轻。 其实她根本不懂这个包。只知道黎娟教了她,这只包的价格在人民币三万中,作为一个见面礼刚好合适,拿得出手,又不至于显得太过谄媚。 杜安莲拿了包,意思意思欣赏了一下,没因此受宠若惊,但嘴角的笑容总归是真实了几分。 拨弄了一下包上的可 拆卸钥匙扣,杜安莲随口说:“你也太客气了,我们亲人一样的,讲讲话解闷罢了,还送什么东西呢。” 小珠依旧乖巧地:“我只怕我不懂规矩,做错什么事,惹您心烦。” 杜安莲一时没言声,把包放下,才又抬头对小珠笑起来。 “这个,你是考虑得挺周到的。想要在这圈人里混,规矩多着呢。” 来了。 小珠重新打起精神,有预感杜安莲漫长的寒暄和铺垫终于要结束了。 杜安莲看了眼窗外,雨停之后出了大太阳,玻璃上的痕迹都差不多要晒干了。她提议:“出去走走?” 小珠自然跟随。 离开这栋楼以后,杜安莲像是放下一些顾虑,同她讲:“你楼上有一位夫人法号妙论,你认得吗?” 这个人名不在资料上。小珠摇摇头。 杜安莲好似很吃惊:“你们住得这样近,难道从未来往过?” 小珠解释道:“我来缅甸之后就一直病着,这阵子只有医生在我家进出,吊水吊了好几天,还没来得及拜访邻舍。杜安莲,你是我结识的第一个人。” 小珠给她展示自己手背上的青痕,当真是很可怜的样子。 杜安莲放心不少,摇摇头道:“那么,还好我来找了你。我提前提醒你,这个妙论一点也不好相处,不像我们中国人坦诚大度的,她说信佛,也不知道罗汉明王教了她些什么,整个人怪怪的,见了人没几句好话。” 小珠没说话,露出有点畏缩的模样。 她心里大概明白了,杜安莲说“这圈人”,指的应该就是这里的太太圈,里面的关系大概还很错综复杂,门派繁多。 这位杜安莲看她同是中国血脉,又初来乍到,所以想抢先来探探虚实,如果不服管教,就先给个下马威,如果人品在她眼中尚且还算过得去,就先拉拢起来。 杜安莲提到的“妙论”,恐怕与她曾起过什么争执,以至于她一口一个“我们中国人”地哄着小珠,想要小珠和她站到一个阵营里来。 可惜小珠并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虽然没有见到过什么大世面,但走卒贩夫她碰到过很多,深深地知道,以血脉、来源地等等虚无缥缈的东西绑定起来的人,往往在遇到利益纠纷时背叛得最快,因为并不是真的情感上认同对方,又熟知对方的底细,反而在做抉择时没了顾忌,轻易地牺牲对方。 小珠不会反驳杜安莲,但也不会去附和。杜安莲没从她这里听到贬斥妙论的话来,又有些不满,觉得她像个糯米坨子,不是很机灵。 但话又说回来,不机灵也有不机灵的好处,性子绵了点,至少脾气不大。 杜安莲自己是外邦人,即便在缅甸扎根多年,也仍然清楚感到自己与旁人之间的不相融,她的丈夫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她的子女亦无法替她分担,事实上,她身边属于缅甸的亲人越多,她就越感到自己是个异端。 即便平日里看着前呼后拥、风风火火,可到了聚会日,旁人都呼朋引伴,三五成群,这个跟那个都能攀上亲戚,她们彼此之间都有血脉的牵连,家族的呼应,而她身边却只有身份不同的随从,永远跟这些人隔着一层,就渐渐懒得去、不想去,免得叫旁人瞧出来她的形单影只。 现在来了个霍夫人,虽然安莲嘴上说的同乡之谊半真半假,但说的次数多了,假的也像是有了几分真的。 杜安莲像得了个新玩意,不肯放这个又好看又年轻的小同乡回去,拉着小珠去了元屋。 元屋的招牌上写着的是“ONE-house”,坐拥近万平方米占地面积,十七层楼高,杜安莲悄声问小珠有没有来过,小珠摇头,杜安莲就得意又神秘地笑起来。 “这是曼德勒最大的销金窟,只要你有钱,你就会迷上这儿。” 黄金,钻石,奢侈品,甚至跑车,游艇,只要能想到的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富豪们无处可挥霍的金钱,就在这里有了用武之地。 杜安莲挽着小珠,把她像个新包包一样挟在腋下,带着她四处炫耀。杜安莲本身也是爱买的,这里几乎所有的门店她都轻车熟路,一逛起来简直如鱼得水,逍遥快活。 从前她常是独自来,已经每次都乐不思蜀,现在有了伴,更是莽足了劲头,十根手指上珠宝换了一套又一套,心血来潮又去把头发弄一弄,一整墙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