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时亭州看着顾风祁,眉头皱在一起,气鼓鼓的,“为什么不把信息公开呢?透明化,高效化,这不是我们在环塔都已经背烂了的东西吗?” 时亭州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顾风祁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时亭州一下子噤了声。他四下里回望一眼,看见他和顾风祁的队员们都在离他们两百米开外进行射击训练,周围没有人听到他们说的话。 时亭州深呼吸好几次,努力把从心底涌上来的烦躁压下去。 他右手掌根敲着自己的后颈,然后伸手向上,有点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我刚刚没有控制好情绪,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会没事的,”顾风祁往前两步,轻轻地,短暂地拥抱了他一下,“会没事的。” 时亭州知道顾风祁是在安慰他,他轻轻笑一下,一笔带过了。 这份心意他收下了。 而无论他现在的心绪是如何的杂乱,但他肩上依然有他应当承担的责任,他还是会做好他应该做好的事情。 - 第六天的时候,最开始前往L-12驻点支援的队伍回来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前往支援的队伍中,只有一半人活着回来了。 当时L9重组之后的队伍正在进行常规训练,二十多辆雪地越野的车队开进L-13驻点,轮胎与冰沙雪粒摩擦,带起一阵纯白色的尘雾,不少正在训练的队员都转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时亭州当然也想回头去看,他不仅想回头去看,他还想直接冲到车队前面,去亲眼确认一下时亭云是不是全胳膊全腿地回来了。 但是他忍住了这股冲动。 “穆子骞,”时亭州大步走到穆子骞旁边,他伸手卡住穆子骞的后颈,把他的脑袋扳回来,“现在是在射击训练,你眼睛往哪儿看呢在?” 时亭州的手一直放在外头,战术手套外面结着一层霜花,碰到后脖颈的时候凉的浸人。 穆子骞哆嗦了一下,顺着时亭州的力道回头,继续瞄准靶点。 “你现在觉得自己很准了是吗?”时亭州松了手,但是嘴上依然毫不留情在训话,“一百发子弹中九十七发,你觉得这已经很准了是吗?” 穆子骞不知道自己回头望那一眼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但是他直觉自己今天踩了暴雷,大概是被当做典型揪出来训了。他缩缩脑袋,已经做好了随便队长训,完全不还口的准备。 “但是我告诉你,”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太久的缘故,时亭州的面色是和雪地一样肃白的冷色,“你没有打中的那三发子弹,每一发子弹后面,可能都背着你身边战友的性命。可能是苏嘉佑的,”时亭州侧身,指指站在穆子骞边上的苏嘉佑,然后又抬手指指自己,“也可能是我的。” 这句话说的有点重了。时亭州他们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一下子安静了。 这句话大概也是时亭州说给自己听的。 战场上情势变换,神鬼莫测,一念之间就是生死永隔。 一瞬间的错漏,一瞬间的愣神,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所以,无论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不可以分心。 他们是战士,当他们站在战场上的那一个瞬间,就要摒弃所有个人的情感与杂念。 时亭州看见穆子骞一下子就蔫了,他缓和了面色,轻轻拍一下穆子骞的肩膀,“这话不单是说给你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的。” “专注,永远专注。这样才能一击必中,这样才能让站在你身旁的战友没有后顾之忧。” 时亭州说话的时候车队从边上驶过,扬起的雪尘模糊了时亭州的视线,他眨眨眼睛。 “行了,”时亭州轻咳一声,“你们连大部队回程都不看了,也就别盯着我看了,快点继续训练吧!” 队员们依言转身,各自回到各自的靶位上去。 时亭州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到温热的肺部,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开了身体里的什么,时亭州莫名觉得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奇异的荒凉与有迹可循的钝痛。 还没等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训练场上广播响起,广播里是一个时亭州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声音有点沙哑,透着电子流与音波,时亭州也能以某种不可言说的第六感感受到那声音里面夹杂着的疲惫与血腥气。 不过不管那声音的质地变成了什么样子,那声音的主人还是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L-13驻点所有人员注意,L-13驻点所有人员注意,现在立刻停下手中的任务,正在训练的人员暂停训练,十五分钟之后在驻点训练场,全体集合。” 广播那头是时亭云,声音变得沙哑了,却还是那么镇静并富有力量感,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信任。 时亭州无意识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小的肺泡,都随着这个下意识的呼吸,从一种屏息的状态被解放,变得舒展。 他们回来了。 时亭州的队员们都转眼看着时亭州,时亭州反应过来,他也看向他的队员们。 “立即解散,大家麻利点,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十三分钟后训练场集合。”时亭州淡淡道。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可能他自己也不太知道。 他没这么明确,且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种,很有可能造就一次生离死别的场景。 上一次他爸牺牲,是时亭云在事发之后来告诉的他。那个时候他还在环塔,懵懂,且被保护的得当。 这一次不一样,他和时亭云在同一个战场,同一条战线,他亲眼看着时亭云奔赴L-12驻点。 虽然也不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亲眼。 但感觉总归是不太一样。 时亭州就这么一路称得上茫然地走回宿舍,推开门。 顾风祁已经先回去了,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们回来了,”顾风祁给了他一个拥抱,“跟你说过的,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时亭州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热泪盈眶的冲动。 他下颌抵在顾风祁的肩膀上,仰着脸,把那阵热泪盈眶的冲动给憋了回去。 “行啦,快松手,我要赶快去冲个澡,十五分钟之后要集合呢!” 他现在已经是能收放自如的时亭州了。 时亭州这么想到。 但是在顾风祁松开他,结束这个拥抱的时候,时亭州还是短暂地留恋了一下。 温暖,信任,毫无保留。 在战争年代与呼啸风雪之中,还有什么能比战友的这样一个拥抱,更能熨帖人心呢? 时亭州用力眨了眨眼睛,转身飞快地收拾他要带去淋浴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