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姐儿这是……傻了?” “昨儿个的事情是真的?” 黄管事心里一咯噔,赶忙抓紧脚步走上前去查看。他奋力推开人群,登时见着里面一蹲一立的二人。 立着的那人正是林森家的宋娇娘,她同样眼底带着青黑,面色蜡黄,平日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只随意扎了一把,歪歪斜斜地搭在肩膀上。 而蹲着的,自然是林芝! 等等?蹲着地上扒拉泥巴的人是……芝姐儿!? 黄管事瞪大了双眼,难掩震惊地看向林芝,惊得膝盖一软,险些来了一个踉跄! 旁人见着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宋娇娘双手捧着心口,面色发白,整个人瞧着都要晕过去了:“芝姐儿,快,快,快停手!” 宋娇娘这般模样还真不是演技,实乃因为林芝正在挖泥巴! 挖泥巴! 她在挖泥巴! 她用她那娇嫩的手指挖泥巴! 宋娇娘从她的母亲那学了一手上等女红技艺,自是尽数教授给自家女儿。 林芝先在大姑娘针线房里伺候,后头又被调到三姑娘屋里伺候,那双手从未操持过重物,每日更要用香膏按摩,故而没有一处茧 子,保养得极为细腻。 一双明眸,一双巧手。 这两样说是绣娘的命也不为过。 宋娇娘便是年轻时用得狠了,三十岁不到便看不清近处,只能退居二线。故而她教导女儿时,更是反复叮嘱女儿要少用眼,日日保养双手。 没想到……没想到…… 饶是宋娇娘知道得骗过府里,定然不是一桩容易事,可没想到女儿竟是有这等魄力,上来就毁了自己一双手! 宋娇娘回想昨日,她与芝姐儿商量甚多,却从未提过这茬事儿。饶是知道身为绣娘的女儿如此糟蹋双手,更能让人觉得女儿是傻的,也依然让她心痛无比。 林芝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宋娇娘,心里暗暗道歉。虽然她知道原身擅长女红,但她昨日尝试写毛笔字时便发现她身体有记忆,可大脑与身体的配合度有问题,想要直接达成前身的水平是不可能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调整。 更重要的还有林芝上辈子擅长的是厨艺,要她坐在绣架前一坐就是数个时辰,还不如让她去切一百根萝卜来得轻松愉快。 她正好借着这事,慢慢画出自己与前身的区别来,往后出了府亦能想想如何扎根立足。 当然,待离开知州府,全家人安定下来以后她也会捡起前身的手艺,安抚爹娘同时,多学一门技术总归是件好事。 林芝一边发散思绪,一边蹲在地上挖泥土,任由着指甲缝隙渐渐被黑灰色的泥土所覆盖。 显然,她的行为大获成功。 黄管事呆呆看上半响,忍不住拿着巾子擦汗,他再是清楚不过那细腻的手指,养得恰到好处的指甲对绣娘的重要性。 少了这些,说是身为绣娘的价值折了一半都不为过。 这,这林芝是真傻了啊! 黄管事不住地拿着帕子抹汗,就连对林森说的话里都多了三分真心:“森哥儿听我一句劝,赶紧请邵大夫为芝姐儿瞧瞧吧!” 第6章 “你是说林芝在屋外头挖泥巴?把手都弄坏了?”老太太赵氏看向婢女青黛,问道。 青黛点头:“可不是,奴婢亲眼见着的,那两寸长的指甲都裂开来了,可怜宋妈妈一边哭,一边拿剪子给她剪指甲,林芝还不晓得好,闹着不肯剪呢。” 老太太不免叹气:“可怜见的。” 正为老太太锤肩的婢女桑白见状,心中微动。她曾跟着宋娇娘学过女红,亦与林芝关系不错,有心想为两人说两句好话。 不过她也晓得老太太昨日与郎君的对话,知道老太太对林芝悬梁自尽一事心有芥蒂,故而并未直愣愣地帮忙说话,而是顺着老太太的话叹道:“亦是慈母心肠,想那时三姐儿婚事定下,宋妈妈也喜了好些日子。” 青黛点点头,又道:“听住在林家隔壁的下人说,林芝闹了一晚上,以至于林管家与宋妈妈也是一夜没好睡,人憔悴得厉害。” 提起宋妈妈,就是老太太也面露怜悯。她对不守规矩的林芝不太满意,但对宋妈妈还是很满意的。 对方是自己乳姐的女儿,打小在跟前长大,规矩又守礼,无论是对自己,亦或是对着郎君娘子都是再是忠心不过的。 老太太想到这里,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瞧瞧你们郎主都几岁的人了,我还不是日日担忧着。” 顿了顿,老太太开口吩咐:“你们两个等会儿去趟宋妈妈那,给宋妈妈送两支上等的人参去,再与宋妈妈说一句,教她暂且在家好好照看林芝,不必急着回来做事。” 桑白和青黛齐齐应了声,退下去办了,不多时两人便拿着东西来到林家门口。 宋娇娘得知此事,捧着用红布罩着的两支人参,对着两人千恩万谢。 紧接着她又从袖里掏出两个荷包来,分别塞在桑白和青黛手里:“这些日子我不在屋里,恐针线房的丫鬟没得章程,做不好事儿,还望桑白姑娘,青黛姑娘帮忙看顾一眼。” 桑白笑道:“宋妈妈放心,老夫人刚刚还吩咐我,让我交代您安心照顾林芝,待林芝好些再回屋里伺候。” 青黛想来宋妈妈大体是担心自己照顾久了,回院子会丢了针线房管事妈妈的差事,忙跟着附和:“宋妈妈的手艺是府里独一份的,老夫人哪舍得您,您就放心照顾林芝妹妹吧。” 宋娇娘平日自得这事,没少拿这事儿炫耀。可现在起了出去的心思,便觉得不好了,暗暗埋怨自己过去出挑,她笑了笑:“到底眼睛不好了,做得没过去细致,也是老夫人体谅,才教我一直能在这位置上。” 三人说了几句,屋里又升起叮叮咣咣的声响。桑白见宋娇娘面露愁色,忍不住悄声问道:“林芝妹妹的病况如何?” 宋娇娘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只身后叮叮咣咣的声响愈发大了。她赶忙道了声歉,又赶紧掀帘进了屋里。 青黛赶忙伸长脖子瞧了一眼,登时吓了一跳,原是林芝发髻散乱,衣服皱得与梅干菜似的,最重要的是她腿上还绑着绸布带,另一端连接在床尾上。 正当她震惊之时,恰好林芝猛地抬头看来。她双目空洞,形容古怪,看着她便咧开笑容,身体纵然向前一扑,又被那绸布带拉着,嘴巴一扁便要哭出来。 青黛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同时门帘骤然下落,将宋娇娘与林芝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不多时,宋妈妈又出来了。 桑白和青黛见状也不多问,只道宋妈妈照顾女儿之余也要照看好自己,而后便转身离去。 目送两人远去以后,宋娇娘方才再次转